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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星-序章(初稿)——by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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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21 08:01: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夏天,夏天是看不见自己的双脚的季节,永远无法预料即将俯冲,无法停止的窘境。
九月在气温上仍然可以算作夏天;照这种算法,夏天从五月开始,十月初才姑且结束,足足有五个月长,听来令人绝望。但是一想到在这种夏天,将有大批学生进入新的学校,开始他们人生的全新阶段,这绝望便添了些戏谑的意味。
而这个时候叙述者往往要回忆相关的往事,或者说青春的印记。但我只是有些心跳加速,当然,不是因为有什么遗留的作业或者论文。作为大二学生,去年有一年能摸清学校的底线,我想任谁都能得出“作业敷衍一下就好”这个结论。
“可是人生却不能随随便便敷衍了啊。”我望着窗外,嘴里无意冒出来这一句。窗外各式私家车随人群缓慢移动着,路上行人无一例外都拖着许多行李,他们大多是将入学的新生。我猜某个在那些车里坐着吹空调的学生一定在窃喜吧;人生的差距这时候就有所体现了。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但是那时候大家并不会这么毫不保留地表现出来。至于我的人生、我的过去,就此搁笔吧——我不会这么轻易透露自己的过去,特别是在开篇。
今年入校的新生数量比往年少了许多,官网上给出的数字是百分之六十八,也就是整整少了三分之一。我想来想去也搞不明白管理层是怎么想的,即使抱着“学生优劣的比例是平衡的,不会有剧烈变化”,这样的想法来减少差生的数量,那同时优生的数量不也被减少了?何况还有“后来者居上”这样的箴言。恐怕是他们曾经遭受过那样的打击;或者说他们就是哪类黑马,爬到金字塔顶端之后就像过河拆桥。这件事我想破脑袋也没有用,反而显得我像一个怨妇一样。而且这个问题完全与我无关,我不能设身处地感受到的苦痛就难去引起我的同情,它最多算作闲余时间的思维趣题。
陈才平对于这件事也有他的看法。不,正常来说他就该有他的看法,毕竟我的室友没有一个有智商方面的问题。但他小学时期全都是在英国度过,因此时至今日还不能完全扩展他狭隘的思维格局。他以为这件事是和最近的班级精简有关,由于每个班的人少了,所以整体的人自然就少了。于是我花了一个小时来跟他解释国内大学、中学以及小学与西方国家的区别。他点点头,似懂非懂,我也没有硬钻牛角尖。
“以后中午下课应该就不用挤食堂了。”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语气暗含愉悦。
其实并不会。即使学校再建两个食堂,每每到中午还是会让人觉得拥挤。原先为了躲避高峰的人们会因此拖到那个时间就餐,外出觅食的人同样如此。所谓空间变大了,也只会增加人们创造拥挤的方式。阻碍他人顺利行动的人永远不会理解等待的痛苦,即使他刚刚脱离等待的苦海。恰似等公交的人,等厕所的人,等超市付钱的人,等生命中另一半的人,以及窗外这群缓慢移动等正式入学的人。拥挤的一切都变了,拥挤本身却没有变。
对于生活在这个有着七十多亿人类的球体上的人,我以为这是生来就该懂的道理。不过过一段时间陈才平他也就会懂了。
我依然望着窗外的人潮。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从窗户上沿缓缓运动到阳台扶手上沿,看那些脸慢慢被扶手吞噬,很让人想冲下去亲手测量顺便比较一下他们脸的大小。当然这样做的话,肯定会被当成疯子。毕竟在这人群中,我不可能认识任何一张脸。而现在不过刚过了十点钟,离午饭时间还早;底下偶尔几张我很熟的脸,也只是为了迎新而奔波的同学。我的冲动顿时消灭了,只能在心里想些有的没的。
从我的视角来看,这人群更像一群乌黑的蚂蚁;若是看得更仔细些,则是一片长了黑毛的圆球,密集恐惧症患如果看到这画面,绝对当场气晕过去。
我不经意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天空的远处。我不知道这远处有多远,随即用双脚踩住书桌一侧,娴熟地将椅子前面蹬起来,然后用双腿控制自己和椅子一起摇晃。
我正要举起双手,感受一下空调吹出的冷气,以此显示自己的悠闲,对我来说一个世界上最亲切的身影突然在人群的远端中出现。虽然这一幕在文学作品里屡见不鲜,在影视剧和电影片中更是被用烂了,可是当真正身临其中时才发现,心跳由衷地加速,无法控制。我不禁为世间的美好而惊叹,想要一把将远山上的天空转过来,又暗暗对一眼就在混乱如烂泥的人群中,发现那身影的自己感到敬佩。
于是我兴奋地一下子放开双腿,椅子携着我的体重狠狠砸到地板,发出巨大的“哐嚓”声。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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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1 08:02:19 | 显示全部楼层
背后的黄信育完美地配合这声音,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他一副完全没睡够的样子,带着囫囵的声音问道:“嗯?该吃饭了?”
“没,才十点多。”
“那把我叫醒干嘛?”
“也差不多了,还有一个小时。”陈才平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又把视线转回桌上那一沓纸上。
我看他睡意朦胧,感到难以理解:“你昨天几点睡的?”
“昨天?”他突然清醒了一些。
我居然忘记了他是一个熬夜专业户。他的清醒仿佛是在维护自己的奇怪的尊严,像是一道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这也让我难以理解。的确,今日凌晨到来时,我还被他拉着讨论游戏。
据他所说,高考后他便立刻染上这种病。先是漫无天日的睡,随后便开始尝试各类游戏,于是游戏慢慢占据他一天的全部,最后便是漫无天日的熬夜。如今他完全过得是大洋另一边的时间,但我想他飞到美国去生活的话,恐怕也会过上中国时间。
我于是改了问法:“啊,今天几点睡的?”
“啊,六点半吧。”
“我早上七点起的”陈才平说。
“你都在干什么啊,六点半才睡?”
“玩游戏啊。”
不出意料的回答,但我还是问了,像往常一样。
“哎呀,本来不想睡的,游戏还没打完。可是再不睡,我怕会猝死。”
“我觉得也差不多了。”
黄信育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蒙上被子又躺了回去。
“再睡一会,半小时后叫我。”
“随便你了,我出去有点事。”
我收拾了些随身物品放进胸包,估摸着电话要打进来了,赶忙出门,刚好撞见曹方推门而入。房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床上的黄信育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半个小时后麻烦叫他一声,曹哥。”我拍了下曹方的肩膀,甩给他一个谄媚的眼神。
“哎,我只是来找平哥商量点事,马上就走。”
但根据我的经验,一点小事他们往往要讨论上一两个小时。
“多待会也没事,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曹方看着我小心关上的门。那门仍然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又无奈地看向了陈才平;陈才平仍然盯着桌上那一沓纸思索着什么。
“平哥,我们迎新那里缺人手。你现在有事吗?”
“不是要叫他起床吗?”
“这,一会打电话就是了。现在忙得很啊”
“有什么好处吗?”
“迎新而已啊,就是去那里帮忙发一下东西,在那里坐着就可以。引导新生和家长的向导工作我们会做的,很简单的。”
“就是没得好处呗?”
“谢谢你啦平哥,你看你这么帅对吧?我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了。”
“好吧。”
陈才平极不情愿从木椅上扭捏着身子站起来,好像他才刚刚坐下就被赶下来了,事实上从早上醒来开始他就一直坐在这椅子上,更没有吃早饭。
阳光从房间慢慢爬出到阳台上,这间宿舍的门今早最后一次发出巨大声响。床上躺着的黄信育开始发出鼾声。
我逆着人群挤出一号楼的大门,手里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我以为这也是被缘分眷顾的一部分。那个人,那个孩子,那个时候,就在那里亭亭而立。阳光倾泻到她的身旁,与她擦肩而过,如她乌黑柔顺的过肩长发。一个个陌生人与她擦肩而过,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我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我接通了响个不停的电话,心想这若是一把镰刀,我定会让见识过她的美丽的人的灵魂全都下地狱去。
“喂?彦彦【画外音:这个字是四声,因为这样读起来好听】?”
我抢先朝她挥着手,说:“我看到你了,嘻嘻,我在宿舍门口。”
“啊?”她往前微探着身体,朝二号楼看去。
“是反面啊,笨蛋。”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完就朝她跑去。
不过逆着人流的确很难跑起来,我还没过了路口,就已经碰到她了。
看起来我好像破坏了这份美好?
但这种想法很快毫无踪迹,她扑上来抱住了我。
“好轻。”我说,尽管她不止一次说过自己很重,尽管我也以为她会很重。
“没那么轻的。”
“真的很轻,而且,今天你也很漂亮。”
“我今天没化妆啊。”她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不化妆更漂亮。”我急忙说道。
“其实是化了的。”
“到底是那一边啊?”我无奈地叹气道。
看我这个样子,她不禁笑了起来,她应该只是想捉弄我一下。
“好了,去游乐园吧,嗯,石头乐园。”她说。
“石头乐园?这名字好奇怪。”
“是吧?我也觉得。”
她既然这样做了决定,想必是买好票,早准备好了吧。我摸了摸胸包,里面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便顺手从路边摘下一根野花。
“送给你的。”
她把花夹到我的耳朵上,开心地说:“很好看,走吧!”
【画外音:写到这我都还没想好“她”叫什么(笑),于是我又停下来想了半个小时(笑)】
我们走出学校,乘了两个小时的公交专线,终于到了目的地。
太阳已然转到正中,照着地上无数待哺的人。等我再次注意到它时,它已经被远处的高楼与地平线蚕食地差不多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总是被遗忘;同样被遗忘的还有快乐的源头与原因。
游乐园的道路上情侣的身影渐渐稀少,带着孩子的父母则完全找不见了。马戏团堡里射出的长灯熄了,环绕乐园的列车停了,远远的河边的鸽子亦销声匿迹,路灯和霓虹灯反而亮了起来。整个游乐园充满梦幻的氛围,恍如灰姑娘参加的舞会的城堡,偏偏让人不愿继续走下去,恐怕时间将至,一切会立刻陷入灰色的空洞的现实。
整片天空像一双醒了很久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白慢慢黯淡下去,被夜的黑与蓝涂抹掉了。
除此之外,肚子再次提醒我时间不早了。
龙卷风过山车下有一辆小车,一个精瘦的老婆婆在做炒面。不远处的长椅安静地躺着,等待夜幕完全笼罩大地。
“累了吗?”我问。
“还好,接下来要再坐一遍过山车。”她笑着,心情完全没有收到夜晚的影响。
“那有卖炒面的。”
她朝那边看了一会,一副苦恼的样子。
“那就先去坐过山车,再来吃东西。”
“好,”吃了东西再坐我恐怕会吐出来,这样想,我简直就是重获了生命,或者说从死亡边缘复活了,“那就先过山车。”
整个排队区空荡荡地,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在互相攀谈,他们在等待其他要上车的人。十分钟过去后,这里仍是四个人,铁闸门上空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墙,凝结了方圆几十里所有尴尬的空气。
这样下去我们说不定会等很久,而且看起来工作人员也很不耐烦了,我决定打破这份尴尬,用最强大的力量——语言。
“要不别等了?看样子也不会有人再来了。”
工作人员听了后,窃窃私语起来。我转回身体,她扶着栏杆皱着眉,有些担忧。我握住了她的手,她说没事。
“好吧,来,上!”
她的嘴角微微露出笑容,拉住了我的胸包带。
夜色中过山车如同海底穿梭的银蛇,自由地在轨道上飞舞。整个世界的黑夜胡乱旋转,混成一整块的黑夜,散发出沁人的幽香与凉爽。时间被这列车狠狠甩到尽头,包括令人眼花的霓虹灯,都变成组成梦境的幻光。
“闭上嘴的话就不会大喊大叫啦。”
她说完,闭上了嘴,鼓起微微泛着粉红的腮。我也学着她闭上了嘴,鼓着一口气。我们就这样在半空中对视着,鼓着嘴笑着。
这之后会怎样呢?这之后,我们会怎样呢?
从过山车出来后,我们回到那条长椅旁。买炒面的小摊不见了,大概已经回家去了。
我仰望天空,一轮满月不知从哪里突然闯进来,占据我全部视界。我忽然感觉不到饥饿了。也许是更重要的东西将它遮住或者填满了。
“买东西的不在了啊。”
“没关系,外面好像有卖吃的,我们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
“那就好,那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她说着,长舒一口气,像是为这一天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忽地从稍远处传来“咻”地,被拉得长长的声音。一颗闪亮的光点在高处爆炸开来,发散出红色和紫色的花火。
“好像说是今晚有庆祝二周年的烟花。”她惊喜地说。
又是连续三颗烟花绽放。
“嗯,这就是缘分吧。”我说,但我想她并没有听到。
我们并肩坐在长椅中间,更多的烟花接连不断地绽放,将这片夜空和地面照亮,宛如影视里常出现的烟花大会。
月光照着她这边侧脸,隐隐透出神秘的淡蓝色;另一边,漫天的烟花闪烁了她纯真的眼眸,彩色的光从那里反射出来。这光同样映在我眼中,但我已然看得入迷了,不知不觉将双唇贴合到了她的脸庞上。
“笨蛋。”她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不禁在想,我真的可以获得这种幸福吗?回顾我过去19年的人生,13年的学生生活,这种幸福好像与我之前的人生产生了断层,让我的心脏与大脑不知所措。
脑海里浮现出10年前那个元宵之夜,于是我开了口。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说这件事,明明毫无缘由,更毫无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些话准确的传达到她的耳朵。因为我回忆一年来的一切,只能将之后的事件以及一切的开端怪罪到这件事上了。
“记得大概是十年前吧?我上三四年级的时候,我们那边的烟花大会,我爸妈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我看着烟花,说,转过头发现她已经看向我了。
“哈哈,然后我们去了快餐店。他们给我买了汉堡,我记得,我吃了一口之后,他们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要尝一下,结果他们一人一口全给吃掉了。”
我想起那时差点哭出来的自己,忍俊不禁,她也弯着睫毛笑了。
“啊,不过最后还是吃到完整的一个了。”
“嗯嗯,好有趣。”
烟花逐渐稀疏,终于停了下来。我从她笑着的眼睛里莫名捕捉到一瞬间的寂寞感,那像是独自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
这感觉在我脑海里回旋了许久,直到我们走到了乐园大门。
纪念品店里寥寥有几个客人在闲逛,正是挑选礼物的好时机,但我们什么都没有买。
她牵着我的手走出去,在即将走进阴影的前一刻,她转身看向我的眼。
她的眼睛湿润了,我想她模糊地看到的我眼中的她的眼也是湿润的。
“赵光彦,我们到此为止吧。”
“嗯?等……等…等下,别吓我啊,不是……”我费力将“为什么”咽了回去,一瞬间感觉身后的游乐园坍塌了,整个世界坠入了冰川世纪。
“对不起,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为什么啊,能不能,给我个理由……接受?”我还是没有忍住。
“我讨厌你。”
我呆呆站着,脑袋再也支撑不住,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明天要回家一趟,刚好这里离火车站很近。而且……而且也有……”
她张着嘴,却不能再说出一个字。我们就这样站着,像两个语言不通的原始人,再无法用心灵交谈了。直到她再次开口。
“而且附近也有旅馆,我的东西都已经搬过来了,所以,我先回去了。”
她转过身去,慢慢挪动脚步。
“你真的……讨厌我?”
她没有回应。
“林蕊珠,我喜欢你——”
“我也是。”——我期待着这样的回应,我看到一串字从她嘴里冒出,但是我看不清。

【画外音:
那么,这个结尾有些突兀的序章到此为止了。
真是满满的青春啊——这样的青春我曾经以为是不严肃的,没有有意义的东西可写。
这样想真是狭隘。
那么序章,众所周知,和后面的剧情毫无关系。所以当做是趣闻看看就好。惨,赵光彦,惨。
顺便一提我想了半小时的这部分女主角的名字——林蕊珠。
本来这部分所有的名字都是我在书架上用随便看到的作者和译者的名字拼出来的,但是千想万想拼不出一个合适的女生的名字啊。
于是我想起来了《红楼梦》,翻开了它,找到了第六章,于是,这个令我十分满意的名字诞生了!袭人——金陵十二钗又副册第二位,宝玉房里四个大丫鬟之首,同时也是……(剧情在下图)——原名珍珠,也有作“蕊珠”。然后一结合林妹妹的姓!
太棒了!
太妙了!
太好听了!
好,皆大欢喜!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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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1 08: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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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6 11: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雨,雨,雨……
那之后一连下了四场雨,全是细雨蒙蒙。秋雨。携着像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寒冬气息——或者也可能是来自更遥远的北极——冷雨纷至沓来。雨丝划过布了一夏天灰尘的叶,略过一些残喘着、即将凋谢的漆皮,晃过自由与不自由的沉默的黑伞。
整个世界一下子落入秋季的陷阱,样貌狼狈。只是街上的行人或多或少还撑着自己的一份体面,昂首阔步着偷瞄其他人的眼神,不时又小心提起鞋来,彷如专注于踩点的芭蕾舞演员。
如果想要避免这些麻烦,只有两种方法。一是赶在众人之前走,二是干脆逃课。
那么说,张泽就是第一类人。这样早早抵达的他,坐在一言楼4418号教室里的第三排座位靠窗处,随意翻到了赵光彦两天前的博客。
虽说他和赵光彦在同个班级,但张泽并不是什么班委,更不和赵光彦同一间宿舍。因此他们只是在上课或者某些活动时会碰面,平时遇到了也只打个招呼。不过即便如此,人尽皆知的事情张泽还是清楚的:赵光彦的每条博客下面,都会有和女友的亲密互动。
可是这条没有。
那一段充满忧郁气息的文字下,只有一片空白。这空白不免让人浮想联翩:两个人是不是分手了?是谁甩了谁?或者说是谁出轨了?
来自青春期的欲望加之人心本源的好奇心,让张泽的内心激起一阵波澜。他联想起自己至今也没遇上一个所谓“一见钟情”的人,苦笑起来。
说到底,这个年纪的感情也就是这么回事。大抵只是因为朦胧的好感,就迫不及待要约定终生。为了维持这种好感,双方必须努力欺骗自己。而当有一方撑不下去了,感情也就结束了。
等人来了打听打听吧。张泽想着,关掉了手机,随即望向窗外。
透过窗子往北方看,两座相连的山丘也朦朦胧胧地藏在雨中。
秋雨还在下。他想不出来像赵光彦一样的忧郁的长句子,只觉得这雨看起来要落得更大了。但他还是不禁皱了皱眉。
十几分钟后,似乎在顺应着张泽的期待,陈才平独自进了教室。他快速扫了一眼教室,径直走向张泽前面的位置。
张泽正盯着他的后背思索着怎么开口,陈才平突然转过身,斜靠着座椅问:“你想问我什么?”
“啊?”反被陈才平将了一军,张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事情?”
“表情。你刚刚一脸期待的表情。”
“有那么明显吗?万一我是故意表现出来骗你玩儿的呢?”
“很明显。快问,一会又有人来了。”
“就是啊……”张泽这才想起来,突然问一个人的感情问题,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八卦”;然而再一思忖,面对着陈才平,话已至此,也不得不说了,“就是赵光彦是不是和他女朋友闹掰了?”
“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这两天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比如茶不思饭不想,或者时不时哀叹两句,甚至和之前完全变了一个人之类的?”
“没有,他很正常。”
“不对啊,分手了不可能还和往常一样。他和他的女朋友可是初中就在一起了,这么重情义的人,很难想象他会无动于衷……那你有没有看到他晚上一个人偷偷地哭?”
“他们初中就在一起了?不可思议。”陈才平一副见到灵异现象的表情。
“也没有那么不可思议吧?”
“不,这已经可以算是非自然事件了。”
看着他的模样,张泽忽然想起陈才平曾经在国外待过几年:“你该不会?”
“没有没有,回国之后我就没有过了。”
“那……”
“之前正式确立关系的大概有四个吧。”
“还有没正式确立关系的?”
“啊,都是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没开始就被我甩掉了。”
“我怀疑你的感情之前都用尽了,所以现在才变得冷冰冰的。”
“不,我完全没有冷冰冰的。”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完全没有说服力。
“不,也许欧美就只喜欢这种沉闷的男性。所以我才……”张泽似乎找到了为自己的单身辩解的理由,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并非在欧洲,“不,你怎么把话题岔开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我们一开始不就是在聊男女感情?”陈才平语气里带有一丝笑意,好像他刚刚是在故意逗张泽。
这让张泽怀疑起他刚刚话语的真实性,再加上开始时一下子就被他看破了目的,张泽在心里默默把他划作不能惹的一类人。
“我是说,赵光彦为什么会分手?”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他分手了?”
“好吧,又绕回来了。”张泽无奈拿出手机,要翻到赵光彦的博客给他看。
但是陆续有人带着雨气进了房间,整间教室一瞬间挤满了人和水渍。张泽的三个舍友也依次坐到他的旁边。
“哟,泽哥,分享什么小视频给平哥看呢?别带坏了我们平哥。”
“没什么,平哥那么一本正经,我哪敢。”张泽说着,赶忙把手机塞回书包,想要搪塞过去。虽然赵光彦可能分手了这件事,除了陈才平已经人尽皆知,但张泽不想因此被别人误解。
“就是一段视频,还挺有趣的。”陈才平出乎意料地替张泽打马虎眼。
“不,你这样面无表情地说,一点没有说服力好吧?”我苦笑着,其他三个人也附和着笑着。
忽然,一个声音问道:“对了,平哥,听说赵光彦分手了?”
果然人尽皆知了,张泽想,下课单独再找陈才平问问吧。
可是上天并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这天的天气越来越沉闷,而陈才平总是下了课就立刻去找老师问问题,张泽连他的影子都抓不到。
好在刚开学不久,这天并没有发生其他糟糕的事。按照张泽的人生信条,说这一天算是巅峰时段也不为过。毕竟对于秉持着“只要大学四年不发生不好的事,就算每天都是平凡甚至无聊也没关系”这样信条的人,不能奢望太多。
张泽如此回味这一天的美好,迎着夕阳走在过道里,还没推开寝室的门,便听到房间里混着嘲讽意味的讨论。
“说不定是来镀金的呢。”这声阴阳怪气一听就知道是刘博洋。
“镀金?大学老师算是什么金?”
“正经人谁当大学老师啊?”这个抛出笑柄的,肯定是王瀚博没错。
那么剩下的只剩罗一明了。
一号学生宿舍409室的门带着一阵风被推开。“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张泽笑着问道。
“你当吗?”罗一明嘲笑着问。
“什么?什么当不当的?”张泽正一头雾水,被突然一问,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应该说:‘我不当。你当吗?’”王瀚博说。
“你当吗?”
“我不当。你当吗?”
“我不当。”罗一明说罢,三个人一齐叫着:“下贱!”而后放声大笑。
张泽走到自己书桌旁,放下东西,等三个人笑完。
“所以到底在说什么啊?”
“就是我们下午上的《毛概》的老师。不觉得他很有故事吗?”
“哪个老师?”回想起来,张泽这一整天几乎都在盯着陈才平的后背发呆。但他不能实话实说,否则造成什么误会就不好了。“我下午发呆呢。”
“就是那个毛概老师啊,嗳,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姓王?”
“对,姓王,我记了,等我找找……啊,叫王阳。”
“王阳,是叫王阳。说是今年第二年当老师,第一年带课。你要是上课认真听,你就知道了。他讲的那课……那简直是龙飞凤舞,龙凤呈祥。”
“这肯定不是第一年带课的样子啊。要不就是在谦虚,要不就是在隐瞒什么故事。”
“我说,你们也太会胡思乱想,胡编乱造了。万一人家就是有实力呢?”
张泽宁愿刚刚没有搭上他们的话,就不会有什么胡思乱想的根据,就不会破坏这一天行将结束的美好。于是张泽放弃了思考,打算开荒新买的游戏。
夕阳从收起锋芒到被完全吞噬,在张泽感受中只是几分钟的事情。然而同一个屋檐下的其余三人都已渐入梦想,房间里只有他的鼠标与键盘在响。
“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也许是每天过于悠然,起了让人心慌的反作用。于是在他下意识拿起手机的时候,手机也配合着振动起来。张泽做梦也想不到,陈才平会主动联系自己,而且是通过邮件这种极其正式的方式。
打开邮件后,几行红色加粗的大字赫然出现,占满屏幕。然而正文不过九个字——赵光彦出事了,急,楼下。
这么紧急为什么用邮箱?张泽在心里暗自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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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宿舍管理员恐怕都睡了,不论怎么想陈才平也不会傻到还在门口等着。
可是假如——
他快步下到一层与二层间的中间平台,站在窗前急促地呼吸着。一扇不足两米的窗子透进来的却是无际的夜色——跳出去就回不来了——任谁都会踌躇犹豫。
张泽后来总会回忆起这一刻,很多重要的大事都是在这种静谧的夜中,悄无声息地开始。
好在张泽赌对了。或者从另一视角来说,他们都赌对了。
张泽看到陈才平身着松垮的睡衣,呆呆站着双眼出神,忍不住大倒苦水:“我说,该说你什么好?你也太蠢了吧,就站在这里等着我。而且还发的邮件,万一我忽略了直接睡觉呢?而且,你就这样站在门口,宿管没赶你走?还有,你穿这么少不冷吗?万一感冒了怎么办?总归到底,你怎么知道赵光彦出事了?早晨你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你可以闭嘴了。安静跟我走。”陈才平语气冰冷,如同这深夜,如同他自身感受到的冷。
“我想起来小时候看过的鬼故事了。你不会是鬼变的吧?”
陈才平没有搭话,但是张泽在黑暗中感觉到他甩过来一个冰冷的眼神。
夜晚的校园四处是虫鸣声。总是有人说秋季虫鸣最悦耳,也正应了丰收季节的喜悦。油葫芦的叫声像金黄的溪水在流动,蝈蝈的叫声仿佛是在哼着乡间小区,蟋蟀则是在大张旗鼓向夜晚的寂静宣战,至于螳螂就只能扇动翅膀,造一些干燥的噪音。
但是四周的路灯却是多半年久失修,些许还以不同的频率闪着;一条通往学校深处的路上,瞬间凸显出诡异的一面。张泽无意间又瞥见路旁无人居住的院士楼,以及那些纯黑的窗户。
温馨与恐怖,两种对立的感觉在张泽的心理相互激荡,让他只能沉默,变成陈才平拖着走的一只玩偶。
“不过有个问题我要申明,”陈才平突然开口:“我之所以用邮件,是因为我玩不来那些社交软件。”
“那你可真厉害,”张泽跺了跺脚,确定这是一片草坪,同时也发泄着心中的愤懑:“这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快把我吓死了。”
“不用了,前面就是。”
在夜色中走这么远,张泽其实早已习惯了黑暗。他顺着陈才平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学校与旁边普通社区间的围墙。但是那围墙中明显缺了一块。
“这是?”
“不知道。其实是别人告诉我的。用邮件。”
“谁?”
“匿名。”
“这个人肯定很了解你,知道要用邮件。”
“也可能是各种渠道都用了,但我只能收到邮件。”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张泽苦笑着走向那片墙壁。他用夸张的动作跳着跨步,生怕踩到什么未知的东西。
“你这动作诡异地让我想笑。”但是陈才平只是冷静地跟在后面。
“是吗,那我还真是荣幸!”说话间张泽已经站在那洞口前,抚摸着断口:“这……也太光滑了,这是人类能做出来的吗?”
仔细看来,这墙上的洞更像是一幅行为艺术的画作。但是以人类的技术,没有一个专业的团队,是绝对做不到的。可是那样的话,恐怕整个学校会人尽皆知了。
张泽心中恐惧感油然而生:“陈才平?喂,你说句话啊?”
“我在看时间,现在是2019年9月1日23时58分33秒,还有27,不,19秒,18,17……”
“到零会发生什么?”
整个世界的一切仿佛瞬间停止活动,都在等待陈才平的倒计时。
“3,2,1,0。”
如是,他面无表情地讲出最后的数字。
墙壁上的洞里,准确来讲是洞上与墙壁相同的平面,霎时放出纯紫色的光芒。
那一瞬间,有一个女孩的哭泣声在张泽的脑海中回想。他敏捷的背身过去,勉强让自己能保持睁眼的状态。然而他眼中看到的也全是紫色。
不同程度的紫色。
紫色的天空,紫色的树影,紫色的楼与山。
紫色。
最终是,紫色的梦境……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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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4 16: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已在这此候了行将一叩。※一叩:从开始到结束的一次生命。

它们终于到来。

咖啡色的光映在我们整个部落上。

那个传说,在我家族里流传了6代的传说。



我的好妈妈呀,下班回到家

妈妈妈妈我爱你,送我个娃娃

我把我的好娃娃,埋到了树下

妈妈,妈妈,为你种朵花



我的好妈妈呀,送我去学校

老师老师我爱你,总是把我夸

我和我的好老师,住在新的家

这里,这里,好多洋娃娃



我的好妈妈,快接我回家

这里好多的星星……



我的祖上听到女孩的哭声,它把同伴埋到土里。

它倒下了。它的眼睛变成了黄色。

那个死亡与轮回的季节,一直到萧瑟而幽密的夜晚。

一个更大的女人带着一群人发现它。

它们惊恐的神色。

它们摆弄一只发光的玩具,叫来一群穿绿衣服的人类。

它们兴奋的神色。

它们拿出一些绿色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黑色的符号。

三个昼夜来去。

它的最后道别。

我的祖上听到女孩的哭声,它把头发埋到土里。

我的祖上听到女孩的哭声,它把涂画埋到土里。

我的祖上听到风的哭声,树的哭声,佰仟同胞们的哭声。

六个轮回,雨下的最多。

巨树倒下。山崩地裂,高崖垒砌,开始等候。

它们可会是命运之人?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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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4 16: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土圡汢㐋汢圡土圡汢㐋汢圡土圡汢㐋汢圡土圡汢㐋汢圡土圡汢㐋汢圡土

“前面有老头儿在编竹子!快走!”

几个孩子从他面前跑过。

生活在这里从来不被提起,如这里无际的尘土,好像被丢弃,却又时刻都在那里,安静着。

两条土路间的正中央,一座不知何名的教堂,极大的四角星,在几百米外就能看到。大锅饭已经发放完毕,不论是虔诚的信徒,亦或是平民百姓,都时不时来吃一顿免费的午餐。

想起某一刻,那个哭泣着咒骂着升腾着热气的地方,原来就是这里;他对教堂里的人突然警戒起来。往里一瞧,一个老嬷正穿着碎花的丝绸衣服跳舞哩。

通往地上车库的铁门半开着,一旁的歪脖老槐树,死枯的花如烟花倾泻般耷拉着。某个方向响起火车的汽笛声,但很快空气又将这份安详亲自哄睡。

他继续绕着教堂的外墙走,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有莫名巨大的吸引力。侧面上锁的小铁门前,几个老太太正在排练舞蹈。他走近时,老人们正争辩地脸红脖子粗。

更远处有一座石磨。一个身着绛色小短褂的老太太,正在将一袋黄色豆子放在磨盘边缘。她仔细挑选出几粒黑色的豆子,而后猛抓一把豆子,均匀洒在磨盘光滑地方。

这一洒,他的心突然“咯噔”一下。一股充满魔幻的力量似乎在将他拽到磨盘中心,一种未曾了解的幻觉冲进他的大脑。他变成拥挤其中的豆子;他变成并不存在的豆腐、豆浆,自我相互冲击而后破碎,变成银色的碎渣;他又变成磨盘,或是逆时针转的钟表;他看到四角的星子慢慢变成三只角,而后从不识面目的百慕大三角在他心里引起了熟悉如亲人的冲动。

老太只是匀速地推着,边推边反手将粘在磨盘上的豆子用短扫帚扫下。如此反复三四圈,她便用手将扁掉的豆子赶成一座小山。

心终于回到他的身体里,连同大脑。他不懂了,他想哭,想大叫,嘶吼的大叫,想边疯跑边哈哈大笑。但是他镇定住了自己的心情,随后带上帽子,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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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9 08:5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白日。惨白的阳光照下来,一时间过于真实的刺眼感反而让人感觉身处梦境。
春日部高等学校的二年级学生正在放学的路上谈笑。说到高二,其学业任务并不轻松,好在十几年前某任校长开创了二年级校外学习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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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9 09:00:45 | 显示全部楼层
通俗来讲,校外学习,即是春游。
所谓春游,之于学生,更是青春之游。友情,爱情以及师生之情在几天的共同生活中糅合,升华,进而形成难以忘怀、无法形容的,名为青春之物。
与之对应,春游地点或者要选在自然的风景如画的地方,或者要是颇有意义的名胜古迹,再不济也至少是某个日新月异的大城市。但是春日部高中一开始就决定下来的地方,相较而言简直是穷乡僻壤。
那是一个名为沙河镇的西部小镇。按照规模来讲,与其称其为“小镇”,倒不是说是“村落”更合适。一年四季飞扬的黄色尘土,常常覆盖了门窗。一旦修好了泊油路,过不几个月便会坑洼难行,于是镇里的路干脆就用黄土铺设了。
唯一为小镇增添特点的,是国家设立于此的特殊病院。
病院对外宣称只是一所普通的疗养院,当地人的认知也仅限于此。关于其中的真实内容,大概只有核心的工作人员才能知晓。因此说它是一处亮点,更是不切实际的。
所以小镇只是恬静的,孤独地待在它该存在的地方。
如果只是死盯着安静这一点,倒是能说得过去。至于选定这里的真实原因,恐怕要去墓里找当时的校长才能知道。
可当时间追赶你随人潮前进时,你也无暇思考如何逆行了。
张泽恢复意识时,恰好听到远远传来蒸汽火车的汽笛声。他在朦胧之中,纠结着汽笛声响与他醒来的顺序。忽然有人左右拍了拍他的脸颊。
张泽的脸颊上并没什么肉,所以他猜想拍他的人可能怕疼没有使劲。紧接着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在碎念,而后强烈的光线直直照到他眼上。
这光线让他记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以及那奇妙的女孩的哭声。显然哭声比起汽笛声更让他在意。
“按道理说,你可以醒了。”
陈才平并未因为张泽的状况缓和语气。
“按道理说,你这时候应该在关心我。”
“哦,你可以醒了。”
张泽猛地一下跳起身。“我说,你至少……”
但是他没有料到自己会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于是直接跳了一个高度差,重重落到地板上。“你至少把灯拿开……”随后张泽又因为腿脚发麻,痛苦地跪倒了。
“你反应也太激烈了。”
他翻了个身坐在地上,等着腿脚慢慢恢复。“废话嘛!第一次经历这种超自然事件,是个人都会激动的吧?”
“我呢?”陈才平一脸冷漠。
“你是,啊哈哈,麻麻,腿好麻。”
“我腿很好。”
“我是说我腿很麻,不是问你。还有,你不是人。”
听到张泽的顶嘴,陈才平立刻走到他身前,俯视着他一言不发。
“抱歉,平哥……咱们别再顶嘴了,先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好不好?”
“房间的话,已经看过了,”说着,陈才平接过张泽伸出的手把他拉了起来:“这里只是有一些奇怪的仪器罢了。要出去的话,推开你背后的门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要是这么简单你肯定早就出去了。”
“你说得对。”陈才平毫不费力推开了门,这门没有锁,只是依靠弹簧勉强维持闭合状态。
门外是漫长而窄小的通道,白色的瓷砖墙壁,白色的大理石地板,白色的混凝土天花板。不平均地又从墙上突出些熄着的红色警灯,以及冷峻的铁门。陈才平与张泽正是从这样的铁门里走出的。
张泽环抱着自己的胳膊,一副瑟瑟发抖的做作模样:“这是个什么地方啊?感觉真是阴森。”
“医院。”
“医院?”
“对。问谁都只知道这些。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
在张泽昏迷的时候,陈才平就将这座建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调查了一遍。张泽不由得对面前这个男人戒备起来:比起来当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状况,陈才平显然更可怕——冷静地可怕。他这异于常人的环境适应能力像熔岩一般溢出来,在张泽看来显得咄咄逼人。
记忆中,张泽除了浏览过一些腾城所属的麦省里的景点,再也未曾出过省界。至于那些世界闻名的国际都市,或是那些全国皆知的自然胜地,张泽则只通过网络解渴。事实上他也是去过的,只不过这事实是从父母口中听到的。当人群相互分享自己的经历时,就会有一个人默默隐藏自己。
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小学一直到大学都在这里就读,张泽不知这是坏是好。腾城虽然不在沿海,但也算咽喉要道之一,不出城亦有机会见到世界各地的人。
“我相信你,所以才将这件事交给你。”
那个人这么说过,张泽选择相信。
如果陈才平对这鬼地方有一定了解,张泽要提防的东西就少得多了。张泽只能选择相信。张泽需要一些底气。
于是张泽问:“这么说,你已经把这里逛了一遍了?”
“只是这间医院而已。我们现在在地图外的一个小镇上。”
“医院?小镇?”
“这个小镇不是很大,充其量农村而已。医院个人认为也有问题,也许是某个机构。”
“机构?”张泽被陈才平说得一愣一愣的:“那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现在是早上的7点半,”陈才平露出手表,这手表显然已经调过了:“再过90分钟会有外地的一群人来这里参观,到时候可以问出更多东西。”
“那我们……”
“你先把时间调一下。”
“啊?”张泽拿出手机,时间显示着2:42。即是说他睡了不足三个小时,但却实实在在的毫无困意。这并非由于神经高度紧张,实际上张泽反而感觉神清气爽,仿佛刚在温泉沐浴过。
张泽立刻反应过来:这难道是梦境?
“这不是梦。好,我们趁这个时间分头行动,各自在镇上收集情报,或者只是逛逛也可以。一小时后我们在医院门口集合。”
“我觉得……还是两个人一起比较安全。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万一……”
陈才平忽然表现得更加严肃认真,注视着张泽的双瞳。张泽咽了口吐沫,说不出话来。
“希望你能相信我。”
一句话就足够刺穿一个人摇摆不定的内心。陈才平没有再说一句多余的话,他只是转身,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不知是气氛使然,还是张泽真的放下了戒心。但他似乎品味完了陈才平的眼神与话语,一下晃过神来。
“我说,你别急啊,我不知道出去的路啊——”
“小声,跟着我。”
事实证明张泽的顾虑略显多余。袖珍的小镇,住户不足百户。时间没过去一半,两人即已偶遇两次。
可是张泽仍无法完全相信这个男人。他自问,也没办法给出个确切的解决方案。假如两人亲如兄弟,假如两人青梅竹马,甚至如胶似漆,张泽的不信任感依然不会消散。
记得那一年学单车,父亲死死抓住后座不敢放手;记得那一年开始上学,母亲在校门口的深情目送;记得那一年学游泳,父亲在岸上的加油鼓励;记得那一年重病住院,母亲夜以继日的照顾。这些张泽都记得,自己生在一个如何温暖的家庭。可如今身处异处,对别人的不信任感立刻被凸显。
埃里克森认为,若儿童生理上和情感上的需要得不到满足,得不到父母必要的照顾,则会产生不信任感,且其影响会延续到以后阶段。
张泽望着天,看着地,不管怎么翻查,都找不到一篇童年阴影的记忆。这让他甚至怀疑起自己过去一年多的平和生活是如何存在的。
“与其烦恼这些无聊的事,不如啥也不想,赶紧搜集情报。”
但是搜集情报本质上也是无聊的事。张泽发现,不论问谁,他能得到的有效信息都和陈才平一开始说的差不许多。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这个村子的几个水井在哪里——如果这也算是收获的话。
最后一次碰面时,离一个小时还有几分钟。
张泽看到陈才平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看上去已经等了很久:“你早就回来了?”
“你比我预想的要晚得多。”陈才平将等待一笔带过:“你能不能,完美地把一张白纸三等分?”
“啊?不能啊?问这个干嘛?找茬嘛?”
“我也不能。只是想告诉你不会三等分数学也可以考高分,这些都是一样的。”
张泽一下子明白了陈才平想说什么,这种不同寻常的关心让他感到一股暖意。他刚想插科打诨,掩盖过去,反倒被远远传来的汽笛声打断了。
火车道离医院只有几百米,张泽听得汽笛越来越近,赶紧跑到医院背面。
列车头顶缓缓飘着白烟雾,远远地似乎能看到有学生探出车窗在招手。远处一群正要过路瘦羊受惊着跑开,凄厉的叫声与车笛混杂。
这些学生就这样往外冒不危险吗?张泽皱着眉头,同时心跳愈来愈快。
火车慢吞吞显出全部轮廓时,陈才平也慢吞吞走到了张泽的身边。
“我说,这是……”张泽对陈才平大声喊。
“很明显,提前了。”陈才平保持着平时的声调,完全不在意震耳的汽笛。
“废话,我也看出来了。”张泽虽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仍然大声喊了回去。
随后整个小镇都被包裹在浓厚的回响里。
在这凝固的空间里,列车的白烟雾渐渐淡了,汽笛停止,列车也渐渐在陈才平和张泽面前小心停下。
“我说,这不会……”
“很明显,就停这里了。”
“废话,我也看出来了。但不是有火车站吗?”
“请有点常识。火车站是停火车的,这车上没有火。”
第一次听到陈才平讲笑话,张泽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2020年9月22,氪金抽卡暴死,我要将愤怒发泄在小说人物身上。】
【欲写色文,苦于没有经验,遂走上老路。】
春日部高中的学生如出圈之羊从火车上奔涌出来,独留一名老师提着行李,哀苦地像失了羊群的牧人。
这里是一片偏僻小镇,黄沙漫布,毫无生机可言。学生们在火车上理应早有观略,他们应当哭丧着脸,抱怨着不愿离开座位。而这种欢脱的场景,只在政治课上,张泽想象人们从苦难的战争中革命中解放出来时,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
极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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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9 09:00:58 | 显示全部楼层
极不自然的现象几乎可以定义为人为,外界的人为。然而张泽不认识这些学生,他打听到的消息里也翻找不出相关信息,只好怀着怀疑心态皱眉苦思。
这时陈才平以一个即将飞升一般的姿势展开双臂,一阵风刚好迎面冲来,张泽被吹得急忙闭上双眼。陈才平开口了,张泽在黑暗中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广袤草原之中。
“如果一只羊在傍晚不肯回到羊圈,我会把它宰了吃掉。如果一群羊都这样做,我会把羊圈扩大。它们以为这样是它们的胜利,它们欢呼,它们露出有时人类无法理解,有时又与人类高度相似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会在草原上回荡,就像山谷里兔子的笑容一样,它们掘洞,它们飞奔,它们仍然会被滥杀捕猎。这样的笑容同样回荡在世界,回荡在每个角落的城市。”
“但是羊群不知道,我会一天一天将羊圈从别处缩减。我告诉它们——也许这时候我戴了副面具——这都是为了从狼群手中保护它们。它们会重新感激我,它们以为获得了胜利。事实上,狼群早让我杀光了。只剩它们活在甚至比原先更小的羊圈里。”
风应声逝去。
面对着做出如上发言的陈才平,张泽再次惊愕。这惊愕更多的是对他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张泽并没有在乎陈才平说了什么,他只顾着感受那一刻的风。
他感到一阵孤独。这孤独感随着风的微冷抚摸他的肌肤,让他有些战栗。这孤独并非寂寞,更绝非落寞。他感到自己与陈才平的距离越来越远,但分不清究竟是谁被拉开,或者两个方向都有强大的不可抗力。甚至真切的死亡的画面,鲜红的血液以及模糊的肢体都突然冲击他的五感。
他还感受到背后的医院——那座只有两层却给人以庞大堡垒感觉的建筑——同时散发着引力与推力,将周围的一切撕扯粉碎。但这感觉不是矫揉造作,用既视感来形容最为贴切,但也不是完全准确。它也许并非来自建筑本身,而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充满了质量与危险的谜团。
学生们正在欢快地奔涌着,看似杂乱地,同时向病院奔去,终于在不久后完全被墙角吞没,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然后是火车离开,汽笛响起又逐渐消失。
至于老师,张泽已经忘记他的样子,或许是位男性。为表为重,他在心里默默用男性第三人称来称呼他。
“为什么他们那么开心啊?”
“你们是谁?”他用审视的眼神将两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只是……”“我们是村民。”
“村民?不好意思啊,占时叨扰了,不过我们也就一直住这附近,不会很麻烦你们的。多担待了。”
“没关系。就是年年来,我们很好奇。”陈才平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忙着引导学生参观,咱有机会再聊……”
这就是一个急于搪塞对方,充满警惕的人会说的话。
警惕、恐惧的心情更加在张泽心中发酵。于是在陈才平打算去医院里时张泽拒绝了,于是在陈才平决定去医院床上睡一觉时他拒绝了。当然这件事不论如何都会被拒绝。
“我说,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啥都不怕的。”
扔下这句话,同时也扔下了陈才平,张泽跑离医院。他决定在小镇里找户人家借住一两天,最好是远离医院,越远越好。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心里默默期待陈才平能快速解开谜团。这并不是发自内心的信任,只是人的危机防御机制罢了。远离危险的事,信任强大的人,张泽不过抱着一介俗人的心思。
跑到医院背面——这时陈才平被医院的门禁系统拒绝了再次进入。
他跑到医院与城镇之间必经的列车道——火车刚刚驶过的痕迹还未消去,张泽想用手触摸也许还有余温。
他莫名奇妙地俯下身子,触摸铁轨。
幻影骤然靠近,比及刚刚风中,散发着更为浓厚的死亡气味。他听到女孩的哭声,这哭声让他眩晕;他听到风的哭声、树的哭声、千百株的哭声,以及一对兄弟的争吵。
他看到自己飞到半空,火车吐着浓烟按轨道爬行。两个兄弟争夺不同的东西却相互冲突,有人挥刀相向,有人应声倒地,有人深夜逃离。悲惨的黄沙从那时起飘扬,三年后谁的归来,教堂从那时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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